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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風引川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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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。

王鳶見沒到天明便蘇醒,他右肩上燒得厲害,眉心跳個不停,心道方桃恐怕出了事。

往境裏一看,方桃依舊睡著,只是臉上大汗淋漓,皮膚泛紅,活像被熱水燙了。

王鳶見有些心驚,又懊悔自己莽撞行事,沒掂量後果。恐怕是他身上的舊傷和靈力灼傷了方桃。

他也不知自己心上的慌亂源自共感還是自己本身,沒來得及收拾,徑直禦劍去後山靈峰的湖心島。

湖水清涼,能為方桃療傷。

夜裏風靜悄悄的,王鳶見掀了外衣,赤足浸入水中,慢慢沈了下去,湖水剛好漫至鎖骨。

王鳶見一面修整自己的境,一面灌靈力給方桃。按理說,共生的妖也能共分靈力,只不過這算強取豪奪,方桃自然學不來。

師尊教導她何為善惡,只要冷至禮說過不是好東西,她都不碰。若是她生在妖域或是魔界,被存壞心之人誘導,恐怕長不成今日的方桃。

方桃很久沒睡過好覺,身為魂魄雖然不需睡眠,她卻一直繃著神經。好不容易安心下來,又被烈火焚燒。在混沌中,方桃慢慢恢覆了意識,睜開眼睛。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寒氣彌漫的湖面。

王鳶見感知到方桃有了好轉,問:“現在如何,還燒嗎?”

方桃迷迷糊糊應了一聲,往下看了一眼。冰涼的湖水幾次擦過自己作為鈴蘭的身體,剛降了溫,又有些畏寒。

王鳶見緩了一口氣,起身往岸上走。水被他的衣裳帶起,滴落回湖中,泠泠地響,蕩開幾圈波紋。

方桃道:“師兄不冷嗎?”

王鳶見擰著頭發上的水,喚劍來,迎著風往居所趕。他倒覺得現在神智無比清醒,甚至怨起自己的火靈根來。上善若水,水靈根想必不會如此傷人。

“怪我沒及時發覺。你若有一點不適,告訴我,我想辦法幫你找法子解決。”

王鳶見的聲音輕輕響起,在晨霧裏穿行,送到方桃耳朵裏。她笑了一笑,又大仰八叉地躺在境中。

“既然是我提出的,就沒什麽可後悔。師兄,我知道,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師兄。是我最最喜歡的人。”

王鳶見心頭猛地一跳,又刻意過濾掉喜歡二字,佯裝平靜地回答她:“對你好是應當的。”

“師尊說過,世上沒有應當的事情,”方桃擺正了身姿,漫不經心道,“但師兄不應當對我的表白置之不理。”

王鳶見已經聽慣了她征討一般的責問。他拿出擋箭牌:“塵緣於我無益,不必多費心思。”

方桃氣笑了,低聲問:“那昨天要殉情的是誰啊?”

只是揣測,方桃不敢聲張。她也怕自作多情,讓人笑話。權當是這麽多年來的唯一慰藉好了。王鳶見果真沒有聽見。

王鳶見剛回到屋前,遠處忽然響起馬蹄聲,等人到了跟前,是司羽,師尊門下的大師姐。

“鳶見,仙宗管轄的地方出了魔物,快收拾著,即刻動身出獵。”司羽一面端著木牌跟師尊傳訊。她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,語調依舊如往常那般輕快。

“我會照顧著鳶見的,師尊不必多慮。”

“魔王引出的新魔物……偏偏在風引川。眼下除我們二人也無他人可去,不面心魔如何能參悟,相信鳶見也明白。”

風引川在靈山附近,又是臨近都城青鳳的郡縣,繁華無比,據說是師兄的故鄉。

那裏有清脈河的分支流過,沾染了仙宗的靈氣,往日妖祟常至,故而掛名在靈遙山宗下,祈求護佑。

修道之人,受了天地靈氣滋養,有責回饋於世人。多行善舉,天道氣運亦會眷顧。因此,許多仙宗會劃分地界,下山誅魔,稱之為“出獵”。

人界地段出現的魔物,一般不難對付。但為求穩妥,會派一位元嬰期領頭。此次,大概事出緊急,魔物又難對付,才派了司羽、王鳶見兩個元嬰修士。

方桃想起些往事來。

很久以前,靈遙山宗的元甲長老曾為方桃占了一卦,說她有短命之兆。方桃沒當回事,她不在意壽命長短,只關心吃好飯睡好覺沒。

方桃想,未來之事如何能斷言?恐怕是因為惰怠,沒突破築基,壽元盡了。一百年在修士眼裏確實算得上短命。

但她沒想到,自己最終是被饕餮吃了而死。可她已經半步金丹,很快就要升階了。方桃忿忿不平。

元甲長老曾經為師兄也占了一卦,曰“命中有抵死不解之憾”,猶言一憾了生。

王鳶見遲疑道:“風引川?”

“……對,你若不想去,我一人出獵。”

“不必,師姐,快些走吧。”

正值三更時分,司羽將坐騎清邪收進芥子珠裏,同另一修士共站在王鳶見的佩劍上。

方桃剛剛還感覺被火燒,現在於冷風中又更畏寒,往衣襟裏挪了幾分。

修士趕路之法有四:禦劍、靈舟、禦獸、符陣。其中最不常見的是符陣,傳送方向和距離都難把控,還會消耗大量靈氣。況且,人界並不具備常規的傳送條件。

像方桃這樣習符箓的,一般會另外習禦劍。她連課業都懶得寫,更別提多學一門,再者,王鳶見的劍能載下她。

此次出獵,靈遙山宗派遣了三名修士。除方桃的師姐師兄外,還多了名金丹的符修,名叫鄧遠昳。

方桃默默打量這個眼熟修士。她以前去元甲長老殿中翻書,曾見過鄧遠昳,他是元甲長老門下弟子。方桃對他最大的印象是這人猜東西很有準頭。

仙門裏偶爾辦些詩會酒會,用抽簽翻蓋放獎品,鄧遠昳能全部猜中,久而久之,他們全都禁止他參賽。

這麽大的風,他竟然一點發絲都沒纏在臉上,衣裳也妥帖。興許這就是正派修士為何要束冠的緣由。

半刻鐘後,三人抵達風引川。魔物出現之地並不在繁華路段,只是城裏一處普通小巷的藥堂。巡邏的修士發現魔物後,立刻稟報了山宗。

司羽從芥子珠裏取出一盞燈,掛在手上,照明了一大片。王鳶見是火木靈根,從指尖燃起一點焰火,施在沿路墻角的壁燈上。

時值深夜,街巷無人,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些青面獠牙的“人”。方桃從王鳶見肩上的角度瞧那些人的臉。

他們是被魔物襲擊的普通百姓。現在看來失去了攻擊力,緊閉雙眼,樣子像在做夢,可脖頸和手臂處青筋暴起,可怖極了。

王鳶見道:“我見那傳訊上說,魔物襲擊人後,人也開始咬同伴,不應該這般安靜。”

鄧遠昳蹙眉打量地上的身體,保持離他們三步遠,目光卻一絲不茍地挨著看過去。他擡眸看了前輩們一眼,開口道:“想必此處有人來過。司羽師姐、王鳶見師兄,你們瞧,他們脖頸處都有一道劍痕。”

王鳶見聞言,蹲下仔細瞧。

果真如鄧遠昳所言,這些人除卻被咬的傷口,還有發紫的劍傷。咬痕和劍痕重疊,不湊近看難以發覺。

司羽捏決附在他們身上,試圖尋到一絲殘留的魔氣。她失望道:“都已死了?”

“往巷子裏走,地上留了些血跡,興許還能找到來人。”王鳶見沒有多管屍體,將劍捏在手心,輕腳往裏頭走。

這次出獵,並不知魔物是何習性。想象中的正面交鋒還不曾來,就已有如此多人喪命,三人都有些凝重。

鄧遠昳思索了一會,低聲道:“我猜想,魔物咬傷百姓後,他們便會生出尖牙,從而繼續攻擊其他百姓。”

司羽想起方才所見,了然,應道:“恐怕傳訊之人也受了傷,我們不曾見著。幸好,他們沒有蔓延開,去傷其他百姓。”

王鳶見持劍掀開面前遮掩的門,一面說道:“大抵有臨近的修士先來,壓制住了魔物。”

他們不見巡邏的修士,暫且先獨自往裏面走去。門開了,方桃一眼瞥見堂後的長廊,一旁空蕩的庭院激起了她的警惕心。

忽地,一聲長嘯過,有一柄劍飛出,從王鳶見身邊擦過。

“何人在此!”司羽往前一步,捏了個訣飛出去探。

鄧遠昳在其後,把飛出的劍使了個符咒困住。他瞧了瞧,這是把木劍,劍鋒殘損了不少,斷面很新,看起來剛沾了血。

除卻血外,還有些淺黃的黏液,不知是何物。

司羽收回靈力,道:“這門內也是個修士……不過,也有些魔物的氣息。”

“是個劍修,”王鳶見看了一眼那把木劍,“我們順著魔氣尋吧。”

近來,魔王出世後,放出不少封印的魔物,卻也有許多修士聞所未聞的妖祟出現。這讓各大仙宗都恐慌起來,魔王想必已經掌握了“煉魔”的術法。往日也有傳言,魔界能將普通魔物煉成更厲害的毫無人性之物,用以吃人吸取力量。

若不查到魔物巢穴,這種魔物會繼續蔓延演變,局勢將不可控。唯一的辦法是滅掉“魔卵”,也就是魔物的心。因而每次出獵,都需尋到魔物源頭、斬殺魔卵。

一個劍修能斬除的魔物,看來並非窮兇極惡之徒。王鳶見松了口氣,跟著司羽走進藥堂內。

鄧遠昳收了那把木劍,跟在兩人後面,突然嗅了嗅,說道:“這藥堂裏有股奇怪的味道。”

修士的五感向來更加敏銳,但兩個元嬰的修士都未曾察覺異味。因著藥堂堆滿了藥草,又有熏香。

王鳶見笑道:“後生可畏,此言不假。”

鄧遠昳本想推辭這句稱讚,又極快斂了松散的神色,繃起神經:“這股異味,和這木劍上殘存的氣息無二。”

王鳶見停下腳步,擡頭看堂前的匾額處。妙手回春四個墨黑的字,筆畫之外灑了些墨跡。

“還是先去聲音發出的地方瞧瞧吧。”司羽閉眼散開靈氣,在幽暗的長廊上繪出一條白線。

方桃留心著四周的動靜。她不想與師兄共生後變成累贅,希望能發現些不平常的東西。

白線追蹤去,地上的血跡越發明顯,血腥氣幾乎掩蓋了藥香。直到拐進了廂房,三人才看見木劍的主人。

一見到她,眾人皆驚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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